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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荼蘼》神蠱溫皇/角蛙 梅莫黎恩

 

----【作者】:孤獨一隻蛙(人?),因為眼睛太小,所以從來認不得人,只認食物。

 

 

  角蛙,名神蠱溫皇,外型為人,但皮膚觸感濕黏微涼,有褐色斑塊,性食肉。原本獨居於苗疆邊界水草豐美的神蠱峰,但因曾經為捕食而離水過遠,差點乾死路旁,被路過的商人救起後,至此再也回不去牠的神蠱峰。

  

 

***

 

  「軍師,這是剛剛上貢的珍獸。」

  被帶領到他們口中西劍流首席軍師面前,眼前形象如火、尊貴無上的人,好像是自己往後的主人。

  身為稀有的人型角蛙,對於眼前整身紅通通的人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好感──他身上有一股腥得讓人想一口吞掉他的肉味。

  主人?那是食物吧。

  

  「珍獸?這不是人嗎?」赤羽信之介一手持扇,站在高處垂首打量身穿藍緞華袍的『人』。

  「啟稟軍師,這乃是稀珍角蛙,外型似人,但皮膚摸起來與蛙無異。」

  「喔?到底是人還是蛙?會說話嗎?」赤羽信之介雖然一臉平靜,但眼波流轉間卻帶著幾分不以為然。

  「這……」奉命將珍獸帶來給軍師過目的小僕,一時答不上,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在小僕正要回答之際,神蠱溫皇悠悠地開口:「是人是蛙,重要嗎?」

  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瞬間凌厲,劍拔張弩的氣勢排山倒海地壓來,也許是牠躲在神蠱峰已久,從未見過有人有這般氣場,能讓牠感受到一絲恐懼──來自本能的卻又令牠欣喜。

  「是人又如何,是蛙又能如何?我如何能辨別,你是蛙還是人?」

 

  是人,就是欺騙;是蛙,何能正名為蛙?若為稀世珍獸,就只能供玩賞,還能是什麼?

 

  神蠱溫皇歛眸不語,思循不久,再次抬眸:「是人是蛙,軍師大人,何不親自鑑定?」抬起雙手,藍色袖口因重心下滑,露出非常人才有的皮膚──平滑帶斑、光澤水亮。

  赤羽信之介目光一緊,雖不動半步,比起方才,那迫人的氣勢已經收斂許多,眼見雖不為憑,倒也有幾分為真。

  「軍師大人,眼見不足為證,您不來摸一下嗎?」原本清冷的面容,因微笑而柔和起來,溫文儒雅。

  「哼哼……」

  看似被激怒,實則沉穩的西劍流軍師,緩步踏下台階,睨了一眼神蠱溫皇,這才抬手觸碰牠光裸在衣服外的皮膚。

 

  乾爽微涼,不似人的細毛中帶有柔軟溫熱,果真不是人。牠的身上,也沒有預想中的氣息──他以為,這裝成人型珍獸的人,別有居心,也絕非泛泛之輩。

  但也不能保證,牠身上沒有會危害西劍流的東西。

 

  「確實不是人。」他收回手,打開紅摺扇,遮掩了鼻口。

  「那軍師大人,是否要說我非人也非蛙?」放下手,悠悠從袖口滑出了羽扇,學著赤羽信之介的姿態。

  「哼哼、你這隻蛙耍嘴皮子好像很在行。」

  神蠱溫皇瞇長眼,鮮紅的舌頭自嘴中探出舔嘴,「我只是,喜歡動嘴而已。」

 

  從此,神蠱溫皇成了赤羽信之介豢養的珍獸。

 

***

 

  牠只是一隻角蛙,天涯孤獨一隻蛙,原本窩在神蠱峰窺探天下的蛙,天性無法與其他同類共享領域。

  其實就算非同類要共享領域也是有點難度,但這個難度卻被西劍流的軍師給弭平了。

  

  牠再不需戒備到底會有誰進來他的四周,因為也只有赤羽信之介能夠靠近;就算牠在別院迴廊焚香斜躺假寐,壓在走廊木板的腳步也絕不會有第二種步調;神蠱溫皇被養在別院深處,牠從不與其他人接觸,牠也不想接觸除了赤羽信之介以外的人。

 

  ──是天性,也是一種莫名的堅持。

 

  他們下棋,操琴書畫,對詩排句,談古今,談軼聞百態,文人之間的雅興體現淋漓盡致;不時,赤羽信之介還會帶一些他覺得有趣的事物回來,讓他見識;更或者,他還會向神蠱溫皇討取名為解謎探索實為軍事排演的計策,神蠱溫皇心知肚明,但牠不以為意,過程的刺激才是牠所喜歡的。

 

  「你說,他這步走錯,還會有後援嗎?」赤羽信之介以扇為指,點在棋盤的白子上,那顆顆白石搖搖欲墜,再一步便崩散。

  「走錯了,就失去挽救的機會,他缺少的不只是情報資源,他還少了人脈。沒了天時、沒了地利,最後的人和他也無從經營,注定是敗。」棋局還未到最終,兩人皆明瞭,這盤棋的勝負差距微小,然而外頭現正上演的局面早已傾盤。

  「既然如此,也無後顧之憂了。」喚來下人,交代要事後,便遣散了下人,繼續與神蠱溫皇下棋。

  「軍師大人今天不去大殿嗎?」他總是忙碌,來匆匆,去匆匆,每次停留總感時光飛逝。

  「大抵告一段落,今天可以留久一點,再下一盤棋吧。」赤羽信之介垂眸淺笑,拉著對方的手,收拾棋盤上的黑白子。

 

  ──酴醾不爭春,寂寞開最晚。

 

  神蠱溫皇還不懂,那胸口蔓延的熱流是因何而起。

 

***

 

  西劍流軍師回東瀛,大約要三個月圓後才會再來。

  牠以為不過就是三個月圓,不過就是獨自三個月圓。可,尚未滿月,牠坐在迴廊遙望黑夜,內心卻難以平靜。

  他們相處也差不多三個月圓,習慣了,真能差這麼多嗎?

  聽不見熟悉的腳步,只有下人踩著無趣腳步定時端上的鮮肉;自己必須持兩色子,再無第二人坐在棋盤對面;椅在迴廊假寐,再沒第二人會來為自己遮陽只怕被曬乾。

  三個月圓,牠明白那是人類說的思念,一種原本不會在牠身上出現的情感。

 

  ──原來我也會有嗎?──

 

  牠思索,牠原本能夠一隻蛙,在神蠱峰優遊自在,可現在牠卻無法確定,牠是否能夠再孤獨一回。

  原來寂寞一直都在,直到有人陪伴過,才得以想起個中滋味。

  牠還是不與人來往,總是把來人弄得雞飛狗跳,牠不願意承認寂寞的滋味實在難以下嚥,畢竟牠嘗過太久而食不知味。

  直到三個月圓後,赤羽信之介終於再度踏上中原,留在中原別院的眾人們幾乎都要哭著下跪抱住軍師大腿了。

  「聽下人說,你要整死他們?」赤羽信之介端起溫好的酒杯,一飲杯中物,熱辣的口感自口中順過喉頭。

  「耶~我這是要讓他們體認,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啊。」牠不喝酒,牠曾嘗試過一次,結果差點燙傷。

  「哼、我記得,我有請他們……」

  「那些我都看完了。」赤羽信之介指的是他臨走前有交代下人把稀有藏書搬過去給牠,只是因為太過無聊,沒多久就看完了。

 

  好吧,這隻蛙果真不能隨便敷衍。

 

  「我有帶東西回來給你。」他似乎看見他豢養的蛙,小小的深藍眼珠裡發出了微微精光。

  「原來軍師大人還惦記著我,真是令人高興啊。」

  赤羽信之介沒好氣地睨了牠一眼,拿出了自東瀛帶回來的古冊與古玉,推到牠的面前,任憑牠埋首端冊、把玩古玉,自己倒是在一旁翻閱這三個月的總帳。

 

  只有神蠱溫皇內心百感交集,牠似乎明白了某些事情,卻也確認了,這是不可能會有結果的事情。

 

  ──開到荼蘼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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