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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一夢?》蕩神滅/鬥牛 & 戀紅梅/紅色狐狸 殘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麼鬼樣子?!你哪位!!」

 

  鬼祭貪魔殿內,今日由闥婆尊的狂笑聲拉開序幕。

 

  也怪不得曼邪音,眼前這副光景實在是──太有趣又太適合了!一點違和感都沒有是怎麼回事!

 

  「笑什麼,閉嘴啦!吵死了!」

 

  一早睡醒就發現自己下半身變成牛的軀體,完全不知原由的蕩神滅神色陰鬱、三白眼死死瞪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同僚,心情何止不悅,簡直想大殺四方宣洩怒氣。

 

  另一邊,煉獄尊以眼神制止闥婆尊,待她安靜──笑得實在累了,曼邪音決定暫時休息喝個茶--之後,說:「蕩神滅,你好好思考一下,最近是不是去了什麼地方、或者是碰上奇怪的人?感覺是中了什麼術法似的。」

 

  「術法?」蕩神滅一愣,略思考了下自己近期去處,搖頭:「沒有,最近除了去營寨巡視,沒去其他地方。」

 

  聽到蕩神滅的話,曼邪音冷笑:「呵,是這樣嗎?那我怎麼聽說前幾日,人界一處小村莊弄了個晚市,那裏有人見到阿鼻尊大駕光臨了?對了,阿鼻尊身邊好像還跟著梅香塢的賤人,說不定就是她偷偷動了什麼手腳,把你弄成這副牛樣。」

 

  「闥婆尊!注意妳的言詞!」

 

  見蕩神滅如此維護那人,曼邪音心底來氣、語帶刺激:「我說錯什麼,本來就只是個低賤的人族,叫她賤人實至名歸!」

 

  「好了,不要吵了,這不重要。」見兩人一臉要吵起來的模樣,熾閻天打斷兩人的怒目相對,「總之,若真如你們兩人所言,肯定是你出去的那一天,有什麼狀況導致你今天變成這樣,蕩神滅,你最好再仔細回想一下,有沒有不尋常的跡象?」

 

  不再理會曼邪音挑釁的目光,蕩神滅深呼吸平撫情緒後,陷入回憶的潮流之中──

 

  數日前,蕩神滅只領著一兩個魔兵便去了梅香塢進行「例行性」的巡視,他到的時候離梅香塢開始營業還有一段空檔,鶯鶯與燕燕兩人招呼著他在老位子坐下,上了酒後繼續準備東西去了。

 

  蕩神滅已經很習慣這樣的模式,把跟著的魔兵叫出去看守外頭,一邊飲酒一邊看著梅香塢眾人進進出出的忙碌樣,比起以往似乎混亂許多,才想著要拉個人來問問,熟悉的溫柔嗓音傳入耳中。

 

  「參見阿鼻尊。」紅影款步走到蕩神滅身邊,戀紅梅笑容可掬的說:「今日阿鼻尊來的似乎比平常早了些,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沒事,倒是妳這裡怎麼了?出入的人有一半以上不是熟面孔。」

 

  看出蕩神滅臉上的警戒神色,戀紅梅不慌不忙的解釋道:「稟阿鼻尊,這些人是梅香塢南方一個小村落的村民,每年的這個時期總會舉辦晚市,以前都是在附近的大城鎮進一些東西好在開市時販賣,但是離這裡比較方便的大城鎮都被控管了,村民們沒辦法得到所需,所幸梅香塢受到三尊庇佑,有門路可以弄到一些物資,所以就統一替村子裡的人採買,讓他們今天來取。」

 

  聽完戀紅梅的話,蕩神滅輕哼一聲:「這種狀況,辦慶典的意義何在?」

 

  「這個嘛……」想了想,戀紅梅笑容更盛,眼眸彎彎的,看得蕩神滅有些失神,「若阿鼻尊不嫌棄,不如今晚和戀紅梅一同去晚市看看如何?雖然不是什麼大型慶典,也很有過節的熱鬧氣氛。」

 

  蕩神滅原本是想拒絕的,他還必須到別的營寨去看看那些新捕捉到的生員,給那些人族一點震懾,讓他們能乖乖聽話、最好不要有一絲反抗逃跑的念頭。

 

  只是,戀紅梅的那雙笑眼……

 

  等蕩神滅稍微回過神,已是身上披著斗篷偽裝,和戀紅梅置身在人潮之中了。

 

  「雖說不比以往,不過也是難得人多的一次晚市,還請阿鼻尊小心腳步,盡量與我走在一塊兒以免失散了,這次就由我當響導,委屈一下阿鼻尊了。」

 

  「嗯。」

 

  得到阿鼻尊的同意,伸手替蕩神滅把披風繫得更緊些,確認他不會曝露外貌,戀紅梅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率先走在前方,領著不帶有征戰意識的魔,進行他首次又短暫的深入人界小旅程。

 

***

 

  「可是,只是去逛個晚市,紅梅姊也不可能變成這樣啊。」

 

  梅香塢內,戀紅梅的寢室之中,幻幽冰劍加上鶯鶯燕燕三人圍在床邊,對於眼前看到的狀況還是不太敢相信──戀紅梅的耳朵莫名成了毛茸茸的獸耳,原本的深棕色眼眸也化做將近金色、宛若獸類才會有的眼睛,身後一條蓬鬆柔軟的火紅尾巴甩啊甩的。

 

  簡直就是活脫脫一只成了人形的狐狸精似的。

 

  忍著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不過看在三個年輕女孩眼中,這些奇變反而讓戀紅梅原就迷人的風韻更提升了幾倍,美艷妖異。

 

  「我也覺得很奇怪,不過那天遇到了一件奇事,估計我身體的變化與此有關。」尖長獸耳動了幾下,戀紅梅體態輕盈的下了地,走到梳妝檯前,從桌上放飾品的盒子裡翻了翻,最後拿出一個晶瑩通透的白色玉珮,「來,妳們看看這個。」

 

  幻幽冰劍等人立刻湊過去,那白色玉珮上頭雕著的是一只活靈活現、不知是天然或者是用特殊技法染出的紅色狐狸,雕工之精細令人驚艷。

 

  「這狐狸刻的真好看。」鶯鶯眨了眨眼,問:「紅梅姊,這個是哪裡來的?我們好像從來沒看過妳帶著呢。」

 

  戀紅梅說:「這玉珮便是我和蕩神滅去晚市時,一個賣古玩的老人家忽然叫住了我們,硬是塞給了我們一人一個,說是這兩物與我及蕩神滅有緣,連費用都不收呢。」

 

  『這與你倆有深切的連繫,拿去吧,本來就是你們的東西。』

 

  那時,灰衣老者臉上笑容莫測高深,現在想來,或許那老人是看出了蕩神滅的身分因此故做神秘、有所圖謀,但是,就這樣的術法能有什麼效果?而讓她一起變成這副模樣又有什麼用處呢?實在是想不透。

 

  四個人正端詳著玉珮,幻幽冰劍忽然輕呼一聲,像是看出了什麼,說:「這尾巴和紅梅姐身上的好像啊……妳們看,是不是一樣?」

 

  「耶?還真是的。」鶯鶯燕燕前後比對了一番,訝異的說:「莫不是這玉佩吸收了日月精氣,結果上頭刻的狐狸就成精了,附在了紅梅姐身上?」

 

  「別胡說,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我想應該跟術法有些關係才是。」還珠樓出身的幻幽冰劍自是見多識廣,她擔心的說:「除了身體變成這樣,紅梅姐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沉吟了會兒,戀紅梅笑著說:「不舒服的地方倒是沒有,不過,總覺得五感變得比以前敏銳許多,妳們身上的香味、外頭水流的聲音我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了,看來變成這樣也不全然是不好的。」

 

  知道除了局部獸化之外沒有其餘不良影響,三個女孩兒都鬆了口氣,不一會兒又皺起了秀眉,鶯鶯臉帶苦惱的說:「唉,如果一直找不到恢復的方法,紅梅姐這樣子也不能出去接待客人,就算我們可以說是妳病了需要休養幾天,那也不可能瞞的太久,特別……如果三尊出現了,特別是阿鼻尊……我們該怎麼做?。」

 

  「是啊,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嘆了口氣,戀紅梅說:「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最近到外頭去躲幾天,對了,若蕩神滅最近來梅香塢問起我的行蹤,妳們就說我到外頭探視老鄉親友去了,以我對他的了解,蕩神滅應該不至於追根究柢,至於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就麻煩妳們三人辛苦一點。」

 

  鶯鶯拍了拍胸口,語氣豪爽:「沒事,這裡還有我們在呢,我們三個人會努力支撐起梅香塢的生意,紅梅姐就趁現在休息一陣子吧,這麼長時間勞心勞力為大家周全,也該好好歇歇了。」

 

  「是啊,我們趕快來討論一下該如何度過紅梅姐不在的這幾日吧。」

 

  四個人聚在一起又商議了一番,隔天一大早,戀紅梅向眾人辭別後,她穿上斗篷、帶上簡單的行囊,趁著尚未被外人看見之時,悄悄離開了梅香塢。

 

***

 

  下半身變成牛身,對蕩神滅來說在行動上並沒有太大的不便,只要曼邪音不要每次看到他都狂笑不止、笑得還要讓熾閻天來把人扛走,或者新任帝尊沒事出來嘲笑他一番,連日子都過的跟以往沒有不同。

 

  只是,這魔不魔、獸不獸的樣子還是挺讓人困擾,蕩神滅已經好幾日待在鬼祭貪魔殿沒有外出,心中掛念著戀紅梅的情況──與煞魔子推敲過後,基本上肯定這是術法所致,只是其中關竅與解法因與魔世術法系統大相逕庭,需要花點時間尋找解法。

 

  至於具體多久嘛……煞魔子不說,只看他那飄忽的目光蕩神滅就曉得是什麼狀況,於是脾氣更加躁烈,加上修羅帝國新任帝尊時不時的挖苦,阿鼻尊覺得鬼祭貪魔殿越來越不是魔能待的地方了。

 

  「嘖嘖,你看你這樣子,完全就跟頭牛一模一樣嘛。」翹著二郎腿、姿態囂張的坐在王椅上,戮世摩羅笑吟吟的說:「是說,變成這副模樣,出不了門也做不了事,你還有什麼價值可用呢……對了,推出去做奇珍異獸展覽如何?標題就寫滅世三尊之一驚變牛身,魔世新物種橫空出世──」

  

  「帝尊你!」原本就難看的臉色更加鐵青,對戮世摩羅尚未完全認同的蕩神滅不顧君臣關係,幾乎要當場暴怒。

 

  「帝尊,請勿做出不符身分的發言!」眼見著蕩神滅要發作了,熾閻天立刻站出來說話以阻止糾紛:「蕩神滅現下此況對修羅帝國可謂損失,眾人正想法子讓他回復正常,還請帝尊勿說風涼話。」

 

  「喔~煉獄尊倒是挺護著自己的同事,修羅國度真是個同事護相友好的國家啊,另人感動涕零,好吧,這次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阿鼻尊開玩笑了。」攤了攤手,戮世摩羅站起身,臉上表情感覺有些無聊的說:「天兵君,我們走吧。」

 

  在一邊一直不敢說話的殺生鬼言愣了下,「啊?帝尊,我們要去哪?」

 

  「你管我要去哪裡,走了。」

 

  「啊啊、帝尊等我啊!」

 

  深綠與白色兩道身影越來越遠,等完全看不見了,蕩神滅壓抑的情緒也暴發了,前肢的牛蹄狠狠踏了地板一下,怒道:「可惡的小子!存心與我過不去!」

 

  熾閻天眉頭微微蹙起,不甚贊同:「他畢竟是帝尊,你該尊重他。」

 

  「囉嗦!」牛蹄比前次更重的踩踏數下,大殿地上石板應聲裂了數塊,蕩神滅回身往鬼祭貪魔殿內部走去,「我要暫時離開鬼祭貪魔殿,你們都別來找我!」

 

  「你這副樣子想去什麼地方?」

 

  「哪裡都行,反正不想待在這裡!光想到那個人族小子就覺得煩人,哼!」

 

  望著蕩神滅氣呼呼離開的背影,熾閻天在心底默默嘆氣,即使希望修羅國度內部能夠更加團結,卻十分清楚同事的苦悶,也只得隨蕩神滅去了。

 

  不過,在他看來……戮世摩羅的話也沒說錯,自從蕩神滅變成上人下牛身,脾氣真的越來越像牛了呢。

 

***

 

  戀紅梅才走了兩天,梅香塢就被強迫停止營業一晚。

 

  鶯鶯燕燕躲在柱子後方,嬌俏臉蛋上是相同的疑問與焦心,前方,幻幽冰劍單獨一人面對看起來有些奇怪的蕩神滅──阿鼻尊今日很罕見的使用了護體金光,把自己整個人遮的嚴嚴實實的。

 

  心底雖有困惑,幻幽冰劍臉色不改的說:「冰劍見過三尊,不知阿鼻尊今日怎有空過來了?巡視之日應該是明天才對……」

 

  「嗯……臨時有事,本座就先來了。」聲音有些不自然的停頓後,蕩神滅問:「怎地不見戀紅梅?」

 

  「秉阿鼻尊,紅梅姐說她想去探望幾個還活著的老朋友,順便休息幾天,所以現在人不在梅香塢。」

 

  探望老朋友?

 

  一聽就知道這是藉口,蕩神滅對此倒也不在意,心底反而有另外一個想法浮現,他立刻詢問:「戀紅梅的樣貌,是不是出現了什麼變化?比如說……身體有某部分獸化。」

 

  「變化?」幻幽冰劍微微一愣,訝異蕩神滅居然會猜得如此精準,不過,不明白蕩神滅為何有如此疑問之前,她決定先裝傻:「阿鼻尊怎會有如此猜想?紅梅姐很好,至少離開之前冰劍並沒有發現她有什麼不對。」

 

  「是嗎?那就告訴本座,戀紅梅往哪裡去了?」

 

  「阿鼻尊……」

 

  「本座沒有太多的耐性,快點說。」

 

  「這……」幻幽冰劍猶豫了,她忍不住轉頭看了眼鶯鶯燕燕,見兩人比自己更加手足無措的模樣,微微嘆了口氣,無奈道:  「紅梅姐只交代我們說她往北方去了,其餘的冰劍就真的不清楚了,還請阿鼻尊明鑑。」

 

  北方……果然是那樣嗎?肯定自己心中所想無誤,蕩神滅沒有多說一句話便急急忙忙離開了梅香塢,完全不理會幻幽冰劍與鶯鶯燕燕的詫異目光。

 

  直到蕩神滅消失在梅香塢,鶯鶯燕燕才敢離開柱子,跑到幻幽冰劍的旁邊,兩人臉上都帶著不可置信,問:「……我們、我們沒看錯吧?剛剛好像看到阿鼻尊……那個……」

 

  「如果妳們是說……呃,我似乎也瞧見了。」

 

  三人面面相覷,依然對方才看見的奇景還不太能消化──蕩神滅消失的瞬間,他們好像都看見了阿鼻尊的下半身……是牛?!

 

***

 

  為免被人看見自己獸化的外貌──特別是那條毛茸茸的尾巴,戀紅梅罩著斗篷,一路上遮遮掩掩、東躲西藏,朝著梅香塢的北方前行,六天後,她到了一處銀色山峰之上。

 

  即使異變的部分不多,戀紅梅隱約感到體能與以往相較提高得驚人,這些日子以來她幾乎是日夜兼程,卻不太覺得疲累,夜晚趕路時就算沒有光源,隱藏在黑暗中的道路也看的一清二楚,若不是生活不方便又嚇人,她倒希望可以一直保持這種狀態。

 

  雜想結束,戀紅梅看著眼前的一片白色,從天落下的雪花飄入溫暖的掌心,這個地方她還是第一次來的,理應全然陌生的風景與溫度,不知怎地,竟單調的令人懷念、冰冷的讓人思念。

 

  「是這裡沒錯吧……之前夢到的地方。」

 

  一邊喃喃自語著、一邊從懷裡拿出雕刻著紅狐的玉珮,像是回應戀紅梅的問話似的,紅狐圖樣正散發出淡淡的紅光,金色獸眼微微瞇起,緩緩嘆了口氣。

 

  戀紅梅沒有告訴梅香塢的姑娘們,打從她得到這個玉珮的那天起,每晚就寢時都會做一個十分安靜的夢,在夢中,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能看著呈現在面前的黑白畫面,重複過一夜又一夜,心口也隨之撕裂一遍又一遍。

 

  一隻美艷聰慧的成精狐狸,一隻雖修成人形依然憨厚的牛,種族不同卻心意相通,在被人發現是妖精之後迫害、逼殺,最終含恨,受盡折磨的靈魂無所依靠,幸好,法師仁慈,將兩魂分別收容入白玉加以封印,使之陷入沉眠,卻也沒了再相見的機會。

 

  戀紅梅現在站著的地方,便是兩妖每次碰面相約之處,待心中那份不屬於自己的機動平撫之後,她吐出一口氣,脫掉蓋了好幾天的斗篷,悶了許久的獸耳與獸尾像是得到解放似的動了動,自言自語道:「嗯,來是來了,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呢?等嗎?」

 

  既然她可以從白玉中感應出一切,那麼想必擁有另外一塊白玉的蕩神滅也能如此,只是這種咒術自己無法可解,不代表魔世就沒有半點方法,若蕩神滅對此毫不在意,那僅有她孤身一人也無法做什麼,可她也不想為了這件事情就去找蕩神滅,若是被三尊其他人──特別是闥婆尊知道了,戀紅梅肯定連鬼祭貪魔殿的門口都踏不進去,更別說看見蕩神滅了

 

  看來除了等待,還真是束手無策呢。

 

  在雪峰靜靜待了幾天,戀紅梅想著這種冰天雪地的地方一般沒有人來,便沒有特別遮掩外表就出了山洞,她走到一處懸崖邊,如同前幾天一般的望著這如夢似幻的雪景。

 

  「就是她!你這妖怪,別想跑!」

 

  「嗯?」

 

  身後突如其來的吵鬧喊喝聲使戀紅梅一愣,還來不及轉頭看是怎麼回事,全身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緊緊纏繞,一條貼著符咒的金色繩索綑住了她,戀紅梅試著掙扎了幾下,竟是越縛越緊、動彈不得,腳下一滑便跌倒在地起不了身。

 

  前方,一群外表像是獵人的中年男性舉著火把朝著戀紅梅走過來,其中一個穿著類似道士袍、與其他人明顯不同的年輕男人手上拿著與戀紅梅身上一模一樣的金線,臉上充滿得意神情。

 

  「你們看吧,我就說我的占卜是準確的!果然有妖孽出現在雪峰之上,還是修成人形的狐狸精!」年輕道士趾高氣昂的說:「女妖,妳隨便破壞別人的莊稼、殺害牲畜,今天我將要代替上天來懲治妳!」

 

  柳眉蹙起,獸眸快速掃過那些獵人,最後停在道士身上,戀紅梅冷靜的說:「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那些事情不是我作的,我也不是狐狸精,你們搞錯了。」

 

  「什麼搞錯,這種耳朵跟尾巴,還有妳的眼睛一看就不是人會有的眼睛,除了妳之外還有誰會作這麼殘忍的事情,當我們三歲小孩好騙嗎?」年輕道士冷哼一聲,對後方的獵人吆喝道:「在我的金索之下,這個妖孽沒辦法使出任何妖術,現在照我的指示,把這女妖關入囚車內,遊街示眾之後再用火燒了以絕後患!」

 

  「好!」

 

  「這……唉……」

 

  對於這意料之外的神展開不知如何是好,雖不知那道士為何要故意陷害,手腳暫時施展不開的戀紅梅只得任由這些人把自己扛起帶走,心底開始打算起要如何逃離這個困境。

 

  若是這個時候蕩神滅在的話──

 

***

 

  從梅香塢中聽了那些話出來,蕩神滅心底有股說不出的焦慮,那股心焦讓他連護體光罩都顧不上用,就著牛身在森林小徑中奔馳,速度倒是快過使用輕功。

 

  「嗚!」

 

  額角一陣抽痛,牛蹄緩下了腳步,蕩神滅一手按上疼痛處,氣息未緩,各式各樣他從未見過的畫面像是要塞爆他的頭似的,從腦海深處不停浮現、蓋過、再浮現,擾的他各種心煩意亂,惱怒之下,他拿出了帶在身上的牛型白玉,正想砸了洩憤,前方一陣談話聲讓蕩神滅心生警戒,躲入陰影之中。

 

  「你聽說了嗎?前兩天來的道士抓到一隻狐狸精,聽說就是之前破壞農作跟殺死那些雞的兇手,現在正在遊街示眾,等等要把她帶回前面那邊的雪峰燒死耶!就是那個每天都下雪不會停的那座山。」

 

  「真的嗎?長怎樣啊?我這輩子還沒看過活生生的狐狸精。」

 

  「我剛剛去偷看過了,她那耳朵毛茸茸的,真的長著一條狐狸尾巴,眼睛啊金燦燦的好嚇人,皮膚很白長的又妖艷,穿著紅色的衣衫、下半身褲子卻很短,一副就是要勾引人的模樣啊!」

 

  「唉呦,阿彌陀佛,還好被人給抓到了,這樣以後我們就沒事了吧……」

 

  對談聲漸漸遠離,蕩神滅踏出樹林,他仔細回想了方才聽件的對話,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牛蹄一踏、立刻朝著那兩人口中所說的雪峰而去;身邊經過的景色由翠綠逐漸轉為銀白、直至雪花飄落,氣溫瞬間降低,蕩神滅恍若未覺,只一心一意要趕去看著究竟,在將近半個時辰的奔跑之後,隱隱約約聽見了些許的喧鬧聲,內容不外乎「燒死這個狐狸精」之類的話語,與此同時,拿在手上的牛型白玉變得滾燙異常,幾乎就要拿不住,他連忙把白玉收回懷裡。

 

  是戀紅梅有危險了嗎?!可惡!

 

  感覺到對方即將出事,蕩神滅又往前跑了一會兒,轉角過後,映入眼簾的畫面令他心頭火倏然大起──戀紅梅被關在一台囚車上,一襲紅衣破損許多,露出來的肌膚上更充滿了大大小小、正滲著血的傷口,其中一個穿著道士服的男人正鼓吹大家燒死妖孽,而圍觀的群眾有些正朝著她一邊丟石頭一邊唾罵。

 

  「妳這狐狸精!快點去死吧!」

 

  「唔!」

 

  伴隨此句飛出的石頭狠狠砸在戀紅梅的額際,她低哼一聲,鮮血順著傷口滴落,兩只獸耳因為疼痛而下垂,眼眸含著些許水霧,被金繩索綑住的模樣看起來是那樣嬴弱,重重刺痛了蕩神滅的心,才想衝出去救人,額際又是一陣比先前更加嚴重的抽痛。

 

  「啊……這是怎麼回事……」劇烈疼痛中,蕩神滅的眼前似乎有什麼畫面跟現在這一幕重疊了起來──

 

  一個美麗的、擁有獸耳獸尾的女人,在自己眼前被人用火燒死,在那之後他又被打回原型並且被活生生的放血致死……那女人是戀紅梅、又不是戀紅梅,他是那個被殺害的男人,不是那個人……

 

  唯一不變的是,這些人都該死!!

 

  「啊──」蕩神滅仰天長嘯一聲,在村民錯愕驚慌的目光之中,宛若鬥牛一般的沖入人群之中,下半牛身橫掃踐踏被他撞飛的人、雙手也沒閒著一個抓著一個甩飛,頓時場面一片混亂血腥,一些人尖叫著逃離,而那為首的年輕道士早就嚇呆了,一動不動的看著蕩神滅殘殺來不及逃跑的村民。

 

  「哇──有牛妖啊!!快跑啊!!」

 

  「道士先生,你快想想辦法──」

 

  「阿鼻尊!」眼見村民們的血染紅了這片雪景,在囚車裡的戀紅梅心有不忍,她忍著痛楚大聲喊著:「阿鼻尊,請不要這樣,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聽到戀紅梅的叫喚,蕩神滅的動作雖然一時停下,依然冷酷的說:「不行,他們敢動三尊手下的人,就要有死的覺悟!」

 

  「阿鼻尊?啊!你、你是魔世的三尊?!」那年輕道士聽到他們的對話,更是嚇的整個人趴伏在地上磕頭:「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請三尊饒了小的一命啊!」

 

  「知道本座的身分,那你更應該了解你不可能活命!」說完,蕩神滅伸出手,使用內力把跪在地上的道士吸到自己身前,一掌便打死了。

 

  戀紅梅並不是第一次看見蕩神滅殺人,只是每次看見那碎肉橫飛的模樣,總是忍不住閉起眼睛,村民們死的死、逃的逃,在道士死之後,戀紅梅身上緊縛著的壓力消失,周遭忽然沉靜了下來,只聽見牛蹄踏地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靠近,接著是囚車被破壞的聲響。

 

  用力扯開了戀紅梅身上的金繩,蕩神滅道:「本座知道妳不喜歡看見這些,不過,有些規矩妳應該懂。」

 

  「是,還好……戀紅梅知道。」慢慢睜開雙眼,緩過心緒的戀紅梅才得已看清蕩神滅現在的模樣,她訝異的說:「阿鼻尊,你的樣子……這是牛身嗎?」

 

  「嗯,某天醒來就變成這樣,本座看妳的樣子應該也與我碰到一樣的事情,不過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點吧。」

 

  「是。」

 

  在戀紅梅的指引之下,蕩神滅攙扶著受傷的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在他們腦中曾經出現的那個地點,站在那兩人曾經喜歡的崖邊跳望一片雪白的山景。

 

  「阿鼻尊也看見了嗎?那些畫面……」

 

  「嗯。」拿出已然變涼的牛型白玉,蕩神滅看了下戀紅梅的獸耳與尾巴,說:「本座還是不懂,為何這種奇怪的事情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微微一笑,戀紅梅也拿出了自己帶在身上的狐型白玉,輕聲道:「也許就是剛好跟這兩個東西有緣吧?既然這兩人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後不願分開,那我們就幫忙把這兩塊白預埋葬起來吧,也算是積點陰德。」

 

  身為魔的蕩神滅是不管這些的,不過他不打算阻止戀紅梅,直接把牛型白玉交到戀紅梅的手上,「隨妳,我沒意見。」  

 

  「多謝阿鼻尊的成全。」

 

  接過那塊白玉,戀紅梅拿起隨身手巾將兩塊玉珮包在一起,她蹲下身子,雙手輕輕撥開腳下那層雪,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凍,挖了好一會兒,眼看雪洞夠深了,她把布包放入其中後以雪掩蓋起來。

 

  就在她把最後一層雪蓋上時,兩道紅色光芒從雪塚之中沖天而出,蕩神滅立刻把戀紅梅護到身後,在她們的注視之下,紅色光芒慢慢凝聚成兩道人影,一男一女,戀紅梅一眼就認出那是白玉裡的精魂。

 

  謝謝你們……

 

  耳邊似乎有很輕很輕的聲音飄過,紅芒所成之人形朝著蕩神滅與戀紅梅行了個禮,隨即手牽著手、化做更加燦爛的金色光芒,那道光逐漸的擴大,將蕩神滅與戀紅梅的身影都掩蓋了過去,刺的使人睜不開雙眼──

 

  光芒消失,戀紅梅、蕩神滅雙雙失去蹤跡。

 

  只餘下四個蹄印、兩個腳印,以及剛剛建成的雪塚。

 

  半山腰處,那些被蕩神滅殺死的村民一下子便被雪掩蓋過去,不留痕跡。

 

  終年飄落的雪,逐漸停止。

 

***

 

  「所以紅梅姐都不記得了?」

 

  鶯鶯燕燕與幻幽冰劍擠在戀紅梅的床邊,她們前幾天在梅園發現昏睡著的戀紅梅,那時後一雙獸耳以及尾巴已經不見,身體沒有一點傷害,只是深深的睡著,過了兩天才轉醒,一清醒就茫然著不知今夕是何年,把前幾天的事情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嗯,是啊,我完全沒有印象,原來我發生過這種事情啊?」偏頭想了想,腦子還是一片空白,戀紅梅反問道:「妳們……不是聯合起來在騙我嗎?

 

  「呃……」三位姑娘你看我、我看你,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清楚這一切。

 

  與此同時,鬼祭貪魔殿中也發生了一樣的情形。

 

  「你們再隨口胡扯,休怪本座翻臉!」

 

  看著蕩神滅氣呼呼離開的背影,曼邪音覺得不可思議的看向熾閻天,熾閻天一臉嚴肅的回望,眼神裡同樣帶著困惑,蕩神滅方才信誓旦旦沒有變成牛過,若不是許多人都親眼所見,她們兩個都要覺得是他們修羅國度集體見鬼了。

 

  「不過,算了,他變不變都是這個牛樣。」熾閻天淡然的說。

 

  「你不要這麼中肯可以嗎。」曼邪音白了他一眼。

 

  然後,同時轉頭看著地板上前幾天才被蕩神滅牛踩踏出來的牛蹄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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